盼新年,新年到,新年到了穿新襖。
⾛親訪友拜⼤年,點⼼匣⼦少不了。
劈劈啪啪⼩鞭脆,叮叮噹噹⼆踢腳。
逛廟會,要起早,⼩吃雜耍真熱鬧。
三⼗晚上守⼀歲,⼤年初⼀吃⽔餃。
正⽉⼗五賞明⽉,家家⼾⼾煮元宵。

這⾸兒歌真實反映了早年間⽼北京過新年時的情景。可打我記事兒起,許多東西已經看不到了。記得⼩時候北京的冬天特別冷,做飯、取暖都是燒煤球爐⼦,清早起來,濃濃的⽩煙從⼤雜院兒的⽼張⽼王⽼李⽼趙家的煙囪裡冒出來,成了北京城獨特⼀景兒。我家⽼爺⼦就納悶:那時候⽩天藍天⽩雲,夜晚群星捧⽉。怎麼現在不讓冒煙了反倒⽩天霧塗塗看不⾒藍天,晚上灰濛濛找不到星星了呢?

⼩時候,⼀般⼈家的孩⼦要到新年才能穿上新衣服,才能吃到花⽣、瓜籽兒(向⽇葵籽)、⼤奶糖,才有豬⾁⽩菜餡餃⼦吃,才會跟著爸媽提著點⼼匣⼦⾛親訪友。再早還有廟會逛,但我沒趕上。

打⼀進臘⽉,孩⼦們就盼著過年了。那時的鞭炮品種少,就是⼩鋼鞭兒、⼆踢腳和⼀種叫「竄天猴兒」的嗞花。⼤多⼈家兒就給孩⼦買⼀掛鞭,甚至半掛。誰都捨不得整掛鞭劈裡啪啦⼀氣兒都放了。院兒裡頭的孩⼦們三⼗兒晚上⼀吃完年夜飯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院⼦或胡同裡,拿著⼩鞭兒⼀個⼀個扔著放。有膽兒⼤的⽤指甲掐住⼩鞭兒的屁股,舉得遠遠的拿在⼿裡放,「啪」——特脆整!那⼆踢腳「咚」的⼀聲竄到天上,又「啪」的⼀聲在半空炸開,甚是帶勁兒。

如果碰到個壞炮可就倒楣了,第⼀響兒沒有,直接第⼆響兒就在⼿裡炸了。輕的,熏得滿⼿黢⿊,重的滿⼿是⾎。⽽現如今這炮仗誰敢拿在⼿裡放?要是趕上個壞炮,別說⼿得炸⾶了,弄不好連命都得搭上。

⼩鞭兒不能⽼放,得省著。孩⼦們還會提著中間點著洋臘的紙燈籠繞世界跑。燈籠⼤⼩不⼀,顏⾊有紅的、綠的、⿈的等,形狀有圓的,也有橢圓的,還有⼩動物樣式的。⼀幫孩⼦提著燈籠在院⼦裡捉迷藏或玩兒打仗,那叫個美,⿐涕過河了也顧不上擦。但也有樂極⽣悲的時候,那年東屋的⼩三兒,頭⼤身⼦⼩,不⼩⼼來了個⼤⾺趴。燈籠燒著了不說,新衣服也搓破了。他那個哭哇,氣得他媽直打他屁股:「叫你不要跑,不要跑,就不聽!」估計那年他的運氣好不了。

按照規矩,三⼗兒晚上是守歲。⼀家⽼⼩從半夜開始包餃⼦,⼩孩⼦插不上⼿,就在旁邊吃花⽣、嗑瓜⼦,⽼⼈們還會泡上⼀壺⾼末(茉莉花茶的碎末,便宜),⼤家在⼀起東拉西扯,孩⼦們總是纏著爸媽或爺爺奶奶講那些⽼掉牙的故事。到第⼆天早上,屋⼦裡滿地都是花⽣殼、瓜籽兒⽪兒。但爸媽只讓把它們掃⼀堆兒放在屋角,不許倒出去,說過年倒垃圾破財。

初⼀⼀⼤早兒⼤家就起床了,出⾨碰到長輩⼀定得拜年:⾼奶奶,過年好!劉爺爺,過年吉祥!那年⽉,沒錢送紅包兒,鄰⾥之間⼤多是互送餃⼦。盛⼀碗⾃家包的餃⼦送給院裡的王⼤媽趙⼤嬸,鄰居們又把他們的餃⼦送過來。送來送去,最後也不知誰家的餃⼦好吃了。不過⾒了⾯兒還得說:「呦,您家的餃⼦真⾹啊。」對⽅也會說:「哪裡哪裡,您家的餃⼦才好吃呢。」說是這麼說,可⼼裡保不齊還納悶呢,嗯?我們家今年給他們家送餃⼦了麼?

過年期間必做⼀件事兒就是串親戚了。孩⼦們對於上誰家去往往不太熱中,但到了⼈家有糖吃、有花⽣瓜籽兒,這是最⼤的吸引⼒。給長輩拜年,⼀定要去稻⾹村買個點⼼匣⼦(也叫餑餑匣⼦)。那時候,北京的點⼼種類很少,除了⾼級的酥⽪兒點⼼外,就是⽼四樣:蛋糕、桃酥、薩琪瑪、江⽶條,軟、酥、黏、脆各具特⾊。店家把點⼼裝在⼀個長⽅的紙盒裡,蓋上蓋兒,上⾯蒙上⼀張粉紅⾊的紙,然後拿紙繩兒繫好,這就成了送禮的上品了。給⽼⼈送點⼼絕不能裝薩琪瑪,太黏。萬⼀這點⼼沒吃成,還少了顆牙,您說那算誰的?

⼩時候的北京城很⼩,出了現在的⼆環就到了城外了。記得那幾年每到過年都和我媽去中關村看她的長輩。當時覺得特別遠,先要坐⾞到動物園,再乘開往頤和園的⾞到中關村。那時的中關村可真是個村,到處是樹⽊、池塘、莊稼地和荒了的雜草地。到了親戚家要和那裡的⼤孩⼦們瘋上⼀天,他們說我可憐,整天憋在城裡沒得玩。

過了初五,⼤⼈們就都上班了。至於鬧元宵的事兒,在我的記憶裡似乎就沒有發⽣過。後來,全國亂了,⼈腦⼦打出了狗腦⼦,過年要過「⾰命年」,搞不懂這命都被⾰了,還過甚麼年呢?這⼀亂就是⼗年。再後來,又恢復了廟會,但卻有形無實,成了糊弄⽼外(外地⼈和外國⼈)的炒作。

過年,對現在的孩⼦們來說,除了希望多得幾個紅包外,已無任何意義了。那天和女兒講起⼩時候兒過新年的趣事,她天真地問我:「爸爸,我甚麼時候能過上您說的那種新年啊?」

我被她問住了。

責任編輯:余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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